就原始涵义而论,“王”与“霸”只是对统治者地位、身份的称呼问题。历史上,能够统驭整个天下者才配称“王”,也即,“王”是整个天下的共同领袖,而“霸”则是对诸侯领袖的尊称,二者有着身份之别。但在儒家的政治思想中,这两个名词被赋予了政治哲学的含义,成为判定统治者治国方式和手段的主要范畴。
按照“王者无外”的理想,既为“王”,就不能允许边疆的“四夷”违反上下尊卑的等级名分,与“王者”分庭抗礼,或者挑战大一统的含此天下秩序。汉初的贾谊就认为“王者之于天下也,苟舟车之所至,人迹之所及,虽蛮夷戎狄,孰非天子之所作也”?所以在他看来,像匈奴统治者不臣服于汉朝,就是阻挠天子实现天下一统的大罪。因为,“天子者,天下之父母也。四方之众,其义莫不愿为臣妾。”于是,在边疆经营上为了“拯民水火”、“拯救斯民”,为了将中原体制(郡县制)和文明礼乐推行于边疆,为了实行统一的政令、法律、文教,就必须积极开拓边疆。如此,“多事四夷”,武力安边,进行军事征讨以惩罚“不庭”、“不贡”的“四夷”,也属于“王道”政治的题中应有之义,而并不必仅仅限于“怀柔”一途。比如,董仲舒就曾劝汉武帝:“今陛下并有天下,海内莫不率服……至德昭然,施乎方外。夜郎、康居,殊方万里,说德归谊,此太平之治也”。明末清初的思想家王夫之也从历史发展的“势”出发,认为,像秦始皇统一天下,是“秦以其私天下之心而罢侯置守。而天假其私以行其大公”。而汉武帝之开边也是于不知不觉中替天行道:“天欲开之,圣人成之;圣人不做,则假手于时君及智力之士以启其渐。以一时利害言之,则病天下;通古今而计之,则利大而圣道以宏。”历史上,汉武帝、唐太宗即抱此思想,御匈奴、征突厥,积极经营边疆,甚至不惜以武力将自己的文明强加给“四夷”,推行中原体制,变边疆百姓为“编户齐民”。在他们的思想中,这些被理想主义儒家斥为“好大喜功,勤兵于外”、“妄自尊大”的行为,恰恰是“代天理物”、“替天行道”的“王道”之举。但另一方面,儒家的代表人物如孔子、孟子、荀子以及董仲舒、朱熹等,为倡导他们心目中的“王道”而贬抑“霸道”,都曾不厌其烦地从道德主义的理想出发,对“王霸”问题反复予以讨论,对二者加以分别。在他们看来,“王道”和“霸道”不仅是价值取向不同的问题,而且在现实政治领域,也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和各自的实质内容。正如宋人张谈芦迅木式所说:“学者须先明王伯之辨,而后可论治体。”可见,辨别哗州“王霸”并不仅仅是哲学思辨,而是非常现实的政治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