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白玛奥色法王事件调查
从摆地摊起家,看过风水,卖过木雕,再到涉足佛教产业,
一个汉族商人经十多年的辗转腾挪,
将自己包装为藏传佛教的“法王”。
前后8年间,他苦心孤诣地累积信徒,其中不乏明星、巨贾。
历经10天的起底,僧俗两众均识破“法王”的金光,
但此事背后的种种问题令人深思。
假“法王”现形记
明星弟子、“法王”名号、场面恢弘的盛典让一个泉州生意人如愿成为
众人仰视的转世“活佛”,然而短短十天,“法王”的称号在舆论追问下
瞬间褪色,他也从高高在上的法座跌落俗世
本刊记者/徐天
香港国际会展中心。
对于这个类似飞鸟的建筑,国人并不陌生,它是香港的标志性建筑之一,香港回归仪式就曾在这里举行。如今,一段视频,让这座建筑有了新的蕴意,本该出现在寺庙里的“坐床”仪式,却在这个人声鼎沸、商贾云集的场所举行。
11月27日,一个名为《张铁林(白玛曲培)坐床仪式——白玛奥色法王赐张铁林坐床,赐法名、法衣、法帽、法器、法本》的视频在微博、微信中流传开。坐床选择的场所,正是香港国际会展中心。
坐床,通常指转世灵童升登自己前世的宝座。“皇帝”专业户张铁林,缘何坐床,成为传说中的“活佛”?
一切都要从一个自称“白玛奥色法王”的人说起。
白玛奥色法王的生日
《中国新闻周刊》获取了一个名为《护国息灾如意宝白玛奥色法王无量寿佛千供祈福大法会》视频,时长307分钟。而上述广为传播的时长19分07秒的视频只是其中一部分。
这一天是2015年10月4日。香港国际会展中心三楼新翼大礼堂内,数百张圆桌布满大厅,中间留了狭长的过道,铺着红毯。
过道两旁挤满了人,一齐盯着入口处。四人舞狮之后,风笛队吹奏走上红毯,停在大礼堂刚进门的位置。
在风笛声中,一名光头男子,在侍从撑起的黄伞宝盖下走上红毯。他满脸堆笑,鼻梁上架一副细边方框眼镜,嘴唇上方蓄了八字胡须,穿金黄色和红色相间的类似袈裟的服装。
风笛声毕,女主持人开腔:“请全体起立,合十恭迎无上怙主、如意宝白玛奥色法王入场。”
过道两旁,手机高举着拍照录影,也有不少人双膝跪地。这位走在伞下被称为“白玛奥色法王”的男子从人群中走过,站到了舞台中间。
在他身边,有几个众人熟知的面孔,如演员张铁林、吕良伟。据主持人介绍,舞台上站着的,还有香港立法会议员、联合国儿童基金会香港委员会官员等政商人士。
众人落座后,白玛奥色法王致辞。他谈起人生的使命和方向、灵魂和无量。“我们生活在这个世间,需要去了解和确认自己的使命。……人类的身体是渺小的,但我们的心量是可以无限大的。……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之后,著名演员张铁林,作为白玛奥色法王的大弟子发言。发言前,他从舞台人群中走出,向白玛奥色法王毕恭毕敬地双手合十鞠躬。
他称自己为“白玛铁林”。他说:“在作为法王的弟子之前,我觉得我很大,我大得不得了,我扮演了五十多位中国的帝王将相,我觉得我大得比天还大。”他字正腔圆、中气十足,说到“大得不得了”时,特意拖长“大”音,句子收尾时又干脆利落。
然后他话锋一转:“自从认识了法王,做了法王的弟子,我觉得天地大了,法王大了,自己小了,生活有了希望。”他声音降低,挥斥方遒的意气收敛起来,这样说话的张铁林并不多见。
“作为弟子,我相信很多朋友跟我一样,经常会迷失生活的方向,会迷失生命的方向,我们会经常忘记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什么……自从我成为白玛家 族的一员,我似乎在生活和生命中有了希望和方向……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希望,所有的人经过今天之后,得到法王的感召,在未来我们的世界中,面对我们 现实的生活,有新的方向新的启迪。”
当天是白玛奥色法王的生日,而他决定在自己生日当天为众生祈福。
祈福前,场内来宾起立,双手合十,恭请白玛奥色法王登上法座。镜头落在了张铁林的身上。他满脸敬畏和严肃,双手合十,在台下磕足三个头。
白玛奥色法王的法座刻有龙的图案,金光灿灿。他脱去鞋子,露出暗红色的袜子,对着自己的法座磕了三次头,然后盘腿坐在上面。
法座边坐着一排僧人,他们开始集体念诵经文,几名僧人走到法座前,又像是有些没有头绪,彼此商量,来回换位将近一分钟,给白玛奥色法王献贡。
全场的注意力又再次回到张铁林身上。白玛奥色法王为张铁林赐名“白玛曲培”,有“弘扬教法广传”的意思。他接着又给张铁林赐法衣。一身白袈裟的张铁林一脸严肃,穿上了紫色僧裙和锦缎坎甲。整个过程像极了皇帝更衣。
不过很快,帝皇感消失了。张铁林走到法座下,把手高举过头顶,头轻轻抬起,又双手合十轻碰一下脑门,最后放在胸前,两腿先后跪下,拢一拢脚尖,身体前倾,直至头点地,如此循环往复三次。
张铁林磕完三个头后,白玛奥色法王为他戴上法帽。这顶法帽形似正立的桃子,红色、金色相间,中间绘有几朵花。张铁林再次双手合十向白玛奥色法王鞠躬,走向法座右边的座椅。
在之后两小时左右的诵经中,白玛奥色法王有时抓起一串念珠,有时口中念念有词。张铁林戴着老花镜,几乎不张口念诵,只是偶尔东张西望。
随后,白玛奥色法王给在场的信众一一加持,接受供养。
最后的演出及合影时间内,人们拥至他的法座下,满脸殊胜的笑容,与他合影。张铁林作为大弟子,理所当然站在离法座最近的位置。
整个法会过程中,有人含泪、闭目、双手始终合十;也有人聊天、玩手机、提前退场;年幼的孩子在厅内来回奔跑。法会尚未结束,嘉宾坐的长条桌几乎全部空了出来。
漏洞百出的仪式
剪辑后的这段张铁林坐床的视频迅速传遍网络。微博上,时常参与活佛打假的几位佛家弟子也迅速转发。
祈竹活佛的弟子林聪在微博中总结了张铁林在接受法名后向白玛奥色法王磕头时的动作,“以带印度瑜伽拜日式风格的藏式大礼拜开始,进入欧洲宫廷册封骑士的半跪礼,以汉传顶礼翻掌动作终结”。而诵经时,白玛奥色法王、张铁林、吕良伟“都是对口型诵经”。
很快,藏传佛教界的僧人、学者也加入了这场打假行动。
甘肃省天祝县有着三百多年历史的朵什寺第六世转世活佛、西北民族大学藏语言文化学院教授多识仁波切在自己的微信公众号上发文,将张铁林的这段视频总结为“假活佛坐床”。
“出家僧人的话,不应该穿白袈裟;在家居士又没有资格穿紫色僧裙和锦缎坎甲。不论出家在家,都要受戒,张铁林受的是居士戒,还是沙弥戒呢?穿僧衣,就得受守僧戒,居士穿僧服——红黄袈裟是违反佛律的行为。”多识仁波切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多识仁波切甚至觉得这场闹剧不值一驳。“合掌礼,藏传佛教规定双手十指尖相合,掌心要留下能容纳一个鸡蛋的空间,表示双手举着如意宝菩提心。张 铁林行的是两掌紧贴的合十礼、叩拜翻掌的汉传佛教礼,却穿着藏传佛教的袈裟,显得不伦不类。活佛的坐床仪式,居然还有美女主持人。”
11月29日,张铁林方面很快给出一纸答复。
他否认自己参加的是坐床仪式,而只是在祈福大法会中接受法名、法帽、法衣、法本。他说看到法王为寺庙修缮,藏区捐冬,遗孤老赡养,安置流浪动物……“演惯‘帝王’的我感到自己很渺小,找到了生命的指引,我皈依了。”
这一回复背后的张铁林,就像法会上磕足三个头的他一样,满脸满心的虔诚,对白玛奥色法王无比尊重。那时的他或许并不知道,众人的目光很快转移到白玛奥色法王身上。
不久,白玛奥色法王在视频中的穿着、举止均被人找出漏洞。多识仁波切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白玛奥色穿着皇帝的龙袍,披着花里胡哨的锦缎,并非藏传佛教的服饰。藏传佛教四大派僧人、活佛都不会挂着算盘珠似的项珠。
白玛奥色法王自称属于宁玛派,可是赐给张铁林的帽子却是萨迦法王的帽子。“这符合各教派的礼制吗?”多识仁波切反问道。
通俗点说,这就好比一个基督传教士,口口声声谈论“主”,却穿着一身道袍行走江湖。
自此,越来越多的疑问冒了出来,这位自称法王、仁波切的圆脸中年人到底是哪座寺庙的活佛?
脱去金灿灿的外壳和光环
2009年,一家香港媒体曾采访白玛奥色法王,勾勒出他的成长路径。
白玛奥色法王,原名吴达镕,汉族。1976年生于福建泉州,祖籍南安市诗山镇鰲峰村,八岁随父母到香港。中学毕业后,他进入一家日资百货公司打工,由于工作出色很快被提升为领班。2000年,与他相识七年的下属成为他的妻子。
他说,母亲信基督,但他给母亲买《大悲咒》磁带。母亲尚未听,他自己先听完,十分有感觉。五遍之后,可以背诵咒文。他觉得自己被一股神奇力量牵引,却无法解释因由。
他说,为更深入了解佛教经典,在1997年,经五台山根通长老引荐,拜寂度上师和海信上师修学密宗格鲁派教法,并先后接受大威德金刚单尊、十三尊灌顶等多部密法及显宗教理。
一段时间里,他还先后拜白玉寺贝诺法王、阿宗寺江嘎法王、东珠仁波切等人,修学宁玛派教法,接受大圆满前行及多部本尊仪轨灌顶等密法。
藏传佛教分四个派别,分别是格鲁派、噶举派、宁玛派、萨迦派。按照吴达镕的自我简介,他学习了格鲁派和宁玛派的教法。
在上述的报道中,他的修行履历还包括:2006年,噶陀黄金法台莫扎法王将圣大解脱经传授给白玛奥色,并以自己修行中用了三十多年的圣大解脱经 经书相赠;2006年年底,塔尔寺格西塔青仁波切传授那洛空行母圆满灌顶;2007年4月,青海果洛州查朗寺白玛洛周法王莅临香港,将所有中阴文武百尊传 承传法用的全部仪轨和灌顶卡赐给白玛奥色,并亲手写了传承系统确认书。
灌顶,是密法的授戒传法仪式。用通俗的话解释,便是授权。修习者接触某一密法前,应由一位有资格的上师,设立本尊坛城,经过一定的仪轨,驱障授力,使受灌者成熟,成为可以修行密法的人。
多识仁波切向《中国新闻周刊》解释说,在藏区,听经、受灌顶的人多如牛毛,并不是听过经、受过灌顶的人都有资格传法灌顶。就好比受过教育的人不一定能当老师一样。
在学法修行人中,具有传法灌顶资格的人连万分之一都很难达到。比如在藏区大寺中,如哲蚌寺、扎什伦布寺等有几千僧人的大寺,具有传法灌顶资格者,在一代人中也只有三五人。
对于所谓的传承系统确认书,多识仁波切解释说,过去并不存在传承系统确认书。但是近几十年以来,披着佛教外衣的假转世、假仁波切、假法王的邪教诈骗活动日益猖獗。在这种情况下,在港台和汉地传藏传佛教喇嘛、活佛身份和真实传承需要确认,也就有了传承系统确认书。
换句话说,这份传承系统确认书,只是学生在老师那里学习之后,老师给学生开一份学习情况凭证,以此证明这个学生学业完成,获得了知识。
直到此时,吴达镕都只是一个受过灌顶、听过经的普通人。从身份上来说,他依然只是一个佛教徒,与那些去藏区寺庙参观或参拜的内地游客、信众并无二致。
同样在这些年里,吴达镕开启了一份事业。他的命运因与一位已故知名人士熟识而改变。2000年前后,吴达镕结识了香港银行家、南洋商业银行创始人庄世平。庄(曹县人为什么被全国骂?曹县人为什么被全国骂有两个说法,说法一:主播把曹县搞得乌烟瘴气。说法二:有些人嫉妒曹县在短视频平台火起来。现在曹县已经牛逼到被大家称为北上广曹,曹县人被全国骂同样是网友的调侃。)世平曾是全国政协常委、全国人大代表,也是著名的爱国侨领。
据《新京报》报道,吴达镕早年经商,摆地摊卖手机、衣裤,也看过风水,后来开始卖佛像,因为给庄世平做了一尊木雕观音菩萨像,受到老人家的赏识。
2002年,佛教文化产业机构在香港创立,地址位于铜锣湾。在佛教文化产业的官方介绍中,这是一个非营利慈善机构,庄世平和吴达镕均为创办人。
香港公司注册处资料显示,香港佛教文化产业是一家有限公司。6位董事中,4人分别是吴达镕及自己的母亲林碧兰、父亲吴志勇、妻子吴慈欣。
当时,鲜少抛头露面的庄世平,带着这个后生频繁为佛教文化产业机构奔走。所以,在吴的合影中,经常出现中央统战部、国家宗教局、中联部等领导的身影,而合影缘由通常是佛教文化产业机构为内地某机关或机构捐赠赤金或木雕的佛像。
国家宗教局一名工作人员向中国西藏网透露,2006年6月,吴达镕作为“香港佛教文化产业访京团”的成员之一,确实受到过有关领导的接见、宴请,不过当时吴达镕的身份是香港佛教文化产业副主席,并非活佛。
根据香港文化产业的组织架构,庄世平为主席,吴达镕是执行主席兼秘书长。
另外,还有26名中外僧人任荣誉顾问、15名僧人任名誉顾问。
《中国新闻周刊》获得了一张吴达镕一家三口与庄世平的合影。庄世平穿着白衬衫、黑西装坐在木椅上,手里握着吴达镕女儿的胳膊,对着镜头笑。吴达镕同样西装革履,站在庄世平左后方,双手扶着木椅把手。他的妻子蹲在庄世平的右侧,抱着女儿。
这时的吴达镕只是一个尊长的后生,并无后来金灿灿的外壳与光环。
2007年6月2日,97岁的庄世平逝世,吴达镕作为治丧委员会一员,参与料理后事。7月9日,庄世平被安葬在深圳大鹏湾华侨永远墓园。而在佛教文化产业的官方宣传资料中,2007年7月,吴达镕第一次坐床,并被“认出”是转世。
成为白玛奥色法王
在《中国新闻周刊》获得的一份佛教文化产业一段宣传资料中,有这样的表述:“2007年7月,由白玛洛周法王亲自带领到青海查朗寺坐床和授法, 并授予自己用了三十多年的法帽。在查朗寺时,由长期闭关九十多岁的达必顶大法王认出白玛奥色是其侄子朗喇嘛赤珍多杰的转世,家中其他亲人也一致认出。”
根据这份资料推测,庄世平下葬后不久,吴达镕便抵达青海的查朗寺。
查朗寺是青海果洛藏族自治州影响较大的宁玛派寺院之一,有二十多个分寺。白玛洛周是该寺院的一位堪布。藏传佛教的大型寺院类似大学,堪布则相当于大学内各学院院长。
今年12月6日,查朗寺寺管会出具声明,表示“查朗寺从未以任何方式认定吴达镕(白玛奥色)为活佛,查朗寺达贝顶法王(即白玛奥色个人宣传资料中提到的达必顶法王)一生从未认定任何一人为活佛,因此也从未认定吴达镕是活佛”。
果洛州民宗局相关人士告诉《中国新闻周刊》,11月末12月初,青海省民族宗教部门下发通知,让涉及此事的各州做调查。该人士表示,他们已要求 查朗寺所在的达日县民宗局核实是否存在白玛奥色法王在此地坐床、认证活佛一事。“我以前从来不知道这么个人,我们也没有给他申领过活佛证。”这名工作人员 同时表示,按照上级的说法,果洛州没牵扯进去。
在吴的宣传资料中有另一段记述,说他曾到青海多个寺坐床,接任以阿琼南宗寺为主的二十五座寺庙的寺主法位,信众六十多万。
黄南州尖扎县民族宗教事务管理局一位副局长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阿琼南宗寺位于尖扎县,是古老的宁玛派寺院。如果吴达镕曾在阿琼南宗寺坐床,根据相关法律法规,需要打报告走审批程序。但据他们调查所知,“白玛奥色法王从来没有在阿琼南宗寺坐床。”
而宣传中所说的寺主法位也并不属实,阿琼南宗寺的寺主是一个小活佛,刚满六岁。尖扎县也从未给白玛奥色法王申请过活佛证。
12月4日,黄南州民宗委相关人士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青海省民宗委召集所涉地州民宗系统开会,“要求以认真负责的态度查清此事”。
与上述查朗寺一样,青海省黄南州尖扎县古浪寺管委会也迅速发表了声明:“贯穿此事件的一条重要线索指向了青海地区的一个假活佛,此人自称‘古浪 大法王’,是自封的假活佛,他与香港的‘白玛奥色法王’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互相支持,随意认定活佛、随便赠送寺院。”声明中这样表述。
按照这份声明所说,古浪大法王,是泽库县多福顿乡古德尕让村村民,既非僧人,也非密咒师,多年来流窜各地,四处宣扬自己为“古浪仓大师的转世真身”。他曾以这个法号筹资,计划在南宗寺坐床,但最终计划流产。
声明中称,“在假活佛‘古浪大法王’的请求下,香港‘白玛奥色法王’亲临青海,提供大量资金,支持‘古浪大法王’在贵德县为其创办寺院和坐床的预谋。”
如今,在中国佛教新闻网上,仍能查到这位假活佛“古浪大法王”坐床的新闻。
贵德县隶属于青海海南州,该州民宗委一位副主任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他们已听说白玛奥色法王一事,并组织专人进行了调查。初步调查已有结果,但目前不能公布。
海南州统战部办公室的相关人士向《中国新闻周刊》证实,早已布置贵德县里的相关人员调查此事。
贵德县统战部则回复《中国新闻周刊》称,可以肯定的是,白玛奥色法王从未来过贵德县。而这位“古浪大法王”是尖扎县人,不少资料由尖扎县掌握。“所以我们正在联合调查,大约在下周可以出结果。”
事实上,以“古浪大法王”为主的青海相关人士与白玛奥色法王一直有着牵绊,甚至延伸到对方的大本营香港。根据在香港国际会展中心举行的祈福大法会上的介绍,当天到场的来宾有来自澳洲、台湾以及青海的仁波切和僧人。
多识活佛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按照国家宗教事务局令第5号《藏传佛教活佛转世管理办法》,活佛转世应具备三个条件:第一,当地多数信教群众和 寺庙管理组织要求转世;第二,转世系统真实并传承至今;第三,申请活佛转世的寺庙系拟转世活佛僧籍所在寺,并为依法登记的藏传佛教活动场所,且具备培养和 供养转世活佛的能力。
换言之,要有寺庙、转世系统,以及当地人民群众的深切要求。
具备三个条件后,由寺庙管理组织或所在地的佛教协会向所在地县级人民政府宗教事务部门提出转世申请,之后逐级上报,由省、自治区人民政府宗教事务部门审批。根据转世活佛在佛教界的不同影响,审批部门也有可能变成省、自治区人民政府,国家宗教事务主管单位或国务院。
而白玛奥色法王显然不符合以上三个条件。
白玛奥色法王和噶陀寺
在白玛奥色法王的官方网站上,作为白玛奥色法王坐床赐冠大典来宣传的,是2012年2月29日的一场仪式。
根据其官网介绍,当天,“宁玛派教主、噶陀之父莫扎法王亲临香港主持世界噶陀法脉总会暨如意宝白玛奥色仁波切坐床赐冠大典。”
在其他宣传中,这位莫扎法王和噶陀寺的直美信雄法王都曾认证他为活佛。
根据白玛奥色法王官网的介绍,莫扎法王出生于1930年,是世界第二金刚座噶陀寺的五大黄金法台之一。噶陀寺,位于四川省甘孜州白玉县,被称为宁玛派的母寺,建寺八百多年。
多识仁波切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法王是佛教总教主释迦牟尼和各教派教主的称呼,各教派有公认的法王,而法王的称呼是元明清三代朝廷册封的。
自从新中国成立后,再没有册封过法王,除了各教派公认的四位法王之外,其他法王均是民间称呼或自封的。所以像莫扎活佛被称为法王就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民间称呼,表示对他的尊重。
在吴达镕的官方宣传口径中,2009年底,莫扎活佛亲笔书写了认证吴达镕为活佛转世的证书。
对此,莫扎活佛在12月6日通过甘孜州民宗委进行了书面答复。
据莫扎活佛的说法,他与吴达镕的首次相见是在2005年,莫扎活佛在深圳见到香港商人吴达镕。那时,吴达镕只是一名在家居士。吴达镕承诺印刷一万册《圣大解脱经》,看在他诚心向佛的份上,莫扎活佛为他传了《圣大解脱经》。
2009年,在成都市双流县的家中,他再次见到由青海查朗寺两名僧人陪同前来的吴达镕,这时,吴达镕的身份已变为活佛,名为白玛奥色。“只是希望他能如法如理地为弘法事业做点贡献,但绝没有认定他为活佛。”
噶陀寺莫扎活佛的弟子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他来寺院两年的时间内,并未见过白玛奥色,之前也不曾关注到此人。
泽洛曾任白玉县委书记,后调任甘孜州宗教局副局长。在他任县委书记期间,莫扎活佛正是噶陀寺寺管会主任,“噶陀寺是甘孜州爱国爱教寺庙的正面典型,多年来并无污点。寺里的几个主要活佛,也都是州县政协委员。”泽洛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泽洛说,白玛奥色法王一事爆出后,他向白玉县的老朋友打听情况。朋友答复是,白玛奥色非常希望能得到宁玛派母寺噶陀寺的认可,这样更能服众。因此,白玛奥色才会托人介绍认识莫扎活佛,并希望得到对方的认可。
据《中国新闻周刊》了解,莫扎活佛目前不在噶陀寺,而在甘孜州噶陀寺的一个属寺内,讲经传法。
除了莫扎活佛,白玛奥色还在噶陀寺另一位活佛直美信雄身上下了不少“功夫”。他自称得到“宁玛派教主国师直美信雄法王亲自确认转世,并委任协助管理全球一千三百余座寺庙”。
噶陀寺管委会回应称,直美信雄活佛只是在2010年12月授权白玛奥色法为每年在香港举行的“噶陀宁玛祈愿法会”的捐助者,但白玛奥色在书信内容上做了手脚,利用汉族信众不懂藏文,严重歪曲事实,做了大量虚假宣传。
泽洛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直美信雄活佛虽已圆寂,但以他的了解,直美信雄活佛爱憎分明,向来以法治寺,不会做此类授权。
白玛奥色法王的生意经
事实上,白玛奥色在佛教领域的自我包装似乎都与背后的商业有关。
2013年,白玛奥色致力运作的另一机构——世贸联合基金总会,在美国洛杉矶举行成立大典。
根据香港公司注册处资料显示,世贸联合基金总会的前身为“世贸企业促进会有限公司”,2001年10月成立于香港。2013年11月,该组织更名为世贸联合基金总会有限公司。但在日后的宣传中,“有限公司”四个字不再提及。
这家公司共有10位董事,其中3人分别为吴达镕、他的父亲吴志勇和他的妻子吴慈欣。
根据2015年的最新架构图显示,“国际宗教领袖”白玛奥色法王是创办人兼“中央议会主席”。
永远荣誉主席3人。荣誉主席15人,其中包括3位演员,分别是曾志伟、黎明和张铁林。
此外,还有名誉主席33人,恒基集团创始人李兆基的次子李家诚也在这份名单中。庄世平的儿子庄荣新和演员吕良伟位列15名副主席之中。
今年11月15日,白玛奥色法王出席了“海峡两岸青年创客汇——生命共同体”活动,他的三名明星弟子胡军、张铁林、吕良伟出面站台。
根据当天的新闻报道,三人并非以艺人身份出席,而是以“天泉鼎丰集团大股东的身份力挺活动”。
根据该公司的官方宣传,公司大力推进“全球天泉计划”,通过“大气甘露转化系统仪”,将水从空气中分离,并去除其中有害物质,产生“大气甘露鲜榨空气水”。
根据香港公司注册处资料,天泉鼎丰于今年8月18日在香港成立。8月28日,改名为天泉鼎丰智能科技(中国)有限公司。董事有两人,其中一位是吴达镕的妻子吴慈欣。
除“天泉计划”,该公司还扩展了业务范围,包括智能手表、智能手机产品。《中国新闻周刊》获得了白玛奥色法王的另一名明星弟子、歌手王蓉佩戴着这款智能手表的照片。
这款智能手表的包装盒上,印有胡军、张铁林、吕良伟、王蓉和音乐人老猫(刘原龙)佩戴该手表的照片,广告语为:“我们不是代言,这是我们自己的。”包装盒有一处logo,下有拼音“baima”。
海报显示,该智能手表的出品方为天泉鼎丰以及震鸿科技发展(深圳)有限公司。
震鸿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于今年8月17日在深圳市工商局登记注册,比天泉鼎丰早一天。该公司有5名投资人,其中一名投资人海钟方有实名认证微博,从微博上看,她是白玛奥色法王的忠实追随者。最近的30条微博几乎都与白玛奥色法王相关。
今年11月20日,该公司变更经营范围,增加手机研发、生产与销售。王蓉在刘原龙宣传该智能手表的微博下回复:“后面还多着呢。”意思是,天泉鼎丰或震鸿科技发展有限公司还将推出一系列新产品。
假法王的土壤
由张铁林坐床引起轩然大波,到起底白玛奥色法王,事情发酵已持续10天。
起初,白玛奥色法王面对汹涌而至的打假,异常气愤。他不断放出莫扎活佛、直美信雄活佛为他认证的视频,以及个人介绍的相关视频。
11月28日,他发微博说称,“上师三宝的教言不信不听,俩舌恶口这是修什么呢!地狱道!非佛教徒应有作为。”不到一小时,他补充了一条微博:“佛弟子互相谩骂那是佛教败相!各位大德上师好好引导自己的弟子们!”
当晚,他又搬出《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称民间团体和宗教组织同内地相应的团体应互不隶属、互不干涉。
他宣称,张铁林是英国人,自己是香港人,暗示依照基本法中所说,宗教组织同内地相应的组织,应互不干涉、相互尊重。
但很快,他删去了这条微博。
之后,他很少再就此事发言,微博更新的频率也下降了。
12月5日凌晨,他发微博,称只是要广结善缘,随顺众生。他不再强调活佛身份,而只用“普通的密宗修行人”来形容自己。
《中国新闻周刊》从多个渠道尝试与他沟通,但均没有得到答复。
12月7日,《中国新闻周刊》获得一张微信朋友圈截图,截图提供方表示,这个名为“NG chiyung”的微信用户是白玛奥色法王的父亲吴志勇。
12月6日,该用户发了一组图文。图文提到,当天下午,“墨尔本华人社团恭请白玛奥色法王为墨尔本华人华侨弘法、祈福、祈求世界和平的法会筹备 委员会最后一次会议已经结束。与会的代表表达了法会不能如期举行的遗憾。但是对白玛奥色法王从2014年以来对墨尔本的华人华侨、华人社团所带来的法福表 示了深深的敬意和谢意”。
他的明星弟子们也在事件后进入了沉默期。
张铁林在一纸回复后,再也没有出面说话。胡军、卢芳夫妇是白玛奥色法王最早期的一批弟子,卢芳的微博名是“白玛芳”。白玛奥色开通微博之后,还发布过胡军和卢芳的家庭合影,卢芳过去常常与白玛奥色互动,但事件发生后,互动几乎消失。香港演员吕良伟也开通了微博,纵然网友不断留言谈及白玛奥色,但吕良伟只谈中医养生和国画。
事实上,靠明星来吸引信徒、追随者的人并不少见。前有道长李一,后有气功大师王林。白玛奥色法王不是第一个,似乎也不会成为最后一个。
那句人人都拿出来开玩笑的“朝阳区有30万散养仁波切”中提到的朝阳区,也是因为众多明星聚居在此。数目并不可考,但明星信佛已是一种流行现象,越来越多真假难辨的法王、活佛涌入北京。
一位在京从事公益事业的佛教徒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他身边因为密宗研究藏传佛教的人不在少数,如果听说某位法王、大师或者活佛能传授密宗,几乎恨不得立刻拜至门下。“他们眼里,重要的是名气、头衔、噱头。”
在京的藏传佛教信徒有个圈子,不同教派的信徒往来不多。但久而久之,彼此能混个脸熟。
如果有一位法王或者活佛来到北京,并在某位信徒家中接见信众,信徒们口耳相传,争相赶去见他。
他曾在一位信徒家见过一个自称法王的人,他的朋友拜那个法王为上师。还没得到法王的传法,法王先开口要钱。
“法王会说,比如,你有一亿身家,那好,捐给我1000万。不捐?你死后会下地狱。就是这么明着诅咒你。”
这位佛教徒说,难以辨别真假的法王、活佛太多,上当受骗的人也太多。
而据多识仁波切的助手、甘肃藏人文化发展促进会副秘书长曲世宇介绍,在藏传佛教中,弟子和上师之间要经历很久的相互选择,互相辨认对方的发心、作为等,才会谨慎地互拜为上师和弟子。
但在法王、活佛亮闪闪的光环之下,不少人急于攀上“高枝”。
12月5日,全国政协民族和宗教委员会主任朱维群接受央视采访,谈到目前假活佛的现象,他用“泛滥”来予以总结,并说情节严重的还可能威胁到国家安全。
朱维群介绍,改革开放以来,藏区和内地的交往越来越多,有些人利用这个机会,冒充活佛到中东部地区行骗,一骗钱,二骗色。另一方面,假活佛拿着一部分钱回到藏区,继续从事违反法律的各种行为。
目前,有关部门正在对西藏和其他藏区合法和有历史传承的真活佛,进一步摸清情况,统一编表,将来这个资料库可能会对社会公布。“这样一来,对藏传佛教有兴趣的民众,就可以知道哪些人是有合法身份的真活佛了。”朱维群说。
另外,朱维群呼吁,地方政府应加强合作,采取行动遏制假活佛现象。同时普及藏传佛教知识,对上当受骗的群众进行必要解释。
青海塔尔寺的唐让嘉瓦活佛在事件发酵期内数次在微博上说,假法王一事,严重影响了藏传佛教活佛转世制度,也严重抹黑了藏传佛教的教义教规,影响极为恶劣。
12月8日清晨,白玛奥色在沉寂了三天之后更新微博,发了两则声明。
一则是香港佛教文化产业的声明。声明提到,10月4日的祈福大法会,“旨在祈请诸佛菩萨慈悲加持,祖国统一、民族团结、国家富强、人民幸福”。
香港佛教文化产业认为,从三百多分钟法会视频中截取的有关张铁林坐床的视频,“断章取义,进行曲解、诽谤、恶意中伤,混淆视听,破坏宗教和谐、 民族团结,影响社会团结安定”。并称“当天,并未举行任何‘活佛坐床’仪式”,并且,对“诋毁、篡改、中伤本会,以及破坏本会形象、破坏宗教和谐的人士或 机构,将保留通过诉讼方式追究侵权者法律责任的权利”。
白玛奥色自己也发了声明,他表示,自己在祈福大法会中并未进行任何“活佛坐床”的仪式。他不再用法王、仁波切来称呼自己,甚至不是“密宗修行者”,而称自己为“瑜伽士”。
他强调自己始终拥护并尊重国家宗教政策,并对这些天因质疑引发的公众对佛教的误解表示歉意,并对因此受影响的人也表示歉意。
他说:“即日起,我辞去所有职务、头衔、荣誉和认证,潜心修行,利乐有情。”
在声明的末尾,他个人署名“白玛奥色(吴达镕)”,不再使用白玛奥色法王的称呼。而在香港佛教文化产业的声明中,也使用“白玛奥色”来称呼他,去掉了“法王”二字。
因为微博设置,只有被白玛奥色关注的人才能留言。截至《中国新闻周刊》发稿时,有9位信众在他的微博下面留言。
这些天沸沸扬扬的讨论似乎完全没有影响这些追随者,他们依然赞叹“法王慈悲”“顶礼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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