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mone
流浪者的人生坐标：蒋捷《贺新郎·旦饮》赏析 雁屿晴岚薄，倚层屏、千树高低，粉纤红弱。云际东风藏不尽，吹艳生香万壑。又散人、汀蘅洲药。扰扰匆匆尘土面，看莺舞燕逢春乐。人共物，知谁错。 宝钗楼上围帘幕，小婵娟、双调弹筝，半霄鸾鹤。我辈中人无此分，琴思诗情当却。也胜似、愁横眉角。芳景三分才过二，便绿阴门巷杨花落。沽斗酒，且同酌。 ——蒋捷《贺新郎·约友三月旦悄闹饮》 蒋捷词以淡为最重要的特色，他把深沉的家国之痛用浅启租罩浅淡淡的词句表达出来，在南宋遗民词人的凄苦氛围中特立独行。这首词主要写三月词人同朋友相约清晨饮酒时的景色和心中所想。“雁屿晴岚薄，倚层屏、千树高低，粉纤红弱。云际东风藏不尽，吹艳生香万壑。又散人、汀蘅洲药。” 雁屿指大雁形状的岛屿，可能是当地的一个小地名。晴岚是晴日山中的雾气。周邦彦《渡江云》词：“晴岚低楚甸，暖回雁翼，阵势起平沙。”春天早晨，淡淡的烟岚在江滨山岛缓缓弥漫，江边高高低低的树木，被薄烟笼罩，迷迷蒙蒙，仿佛层层屏障。这个时节花还没有灿烂绽放，视野中的红色粉色显得纤弱，别样婀娜。云边的东风吹拂，沉沉花香四处扬散。风从云际一路而来，一直吹入水中汀洲的芳蘅花药之间。这一派春日晨光水色，正可谓是良辰美景了。但是词人把美景和自己飘零的状态相比较，却“忧从中来，不可断绝”。“扰扰匆匆尘土面，看莺舞燕逢春乐。人共物，知谁错。”一边是莺燕舞的江南春色，一边是满面尘土的词人，他不禁追问，人和景物，到底是哪个错了呢？这让人联想到杜甫的名句“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蒋捷经历了南宋被蒙古铁蹄灭亡的家国悲痛，正和经历安史之乱的杜甫一样。虽然国家已经不在了，可是满目的山河依旧是以前的样子。和杜甫不同的是，在老杜忠君忧肠的目光看来，草木有情，“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花鸟都为国家的败亡而惊心落泪，因而他写出的春景也显出几丝败象。蒋捷则不同，他还是用他惯有的淡景浓情的笔法，淡淡写出春日欣欣景致。但是他的悲痛却并不比杜甫来的轻，这种物是人非的巨大落差，让他心中充满愁苦，表面的淡定更能反应出内心深处的波澜起伏。而在阙的最后，他也终于不住，无可奈何的疑问，这一切，到底是谁错了啊？弱的疑问虽然不是呼天抢地的呐喊，但内在的沉痛却并不见弱，而是更加深沉。 在上阙写到词人在物是人非之中深有触动之后，他又回想的以前的生活。“宝钗楼上围帘幕，小婵娟、双调弹筝，半霄鸾鹤。” 宝钗楼是唐宋时期咸阳的著名酒楼，陆游 《对酒》诗：“但恨宝钗楼 ，胡沙隔咸阳。”自注：“宝钗楼，咸阳旗亭也”，这里用来指代灯红酒绿的绮丽生活。婵娟是姿态美好的女子，美貌的女用筝弹出商调的曲子，双调是商调乐律名。《新唐书·礼乐志十二》：“越调、大食调、高大食调、双调、小食调、歇指调、林钟商为七商。”杜牧《早春赠军师薛判官》诗：“弦管开双调，花钿坐两行。” 半霄鸾鹤是香炉中冉冉香烟盘旋出的形状。早年富贵公子的生活跃然纸上。回想过往的生活，在蒋捷的词作中屡屡体现，入元之后，他心念故国，终究不愿出仕，因而成为社会底层的流浪者。虽然表面恬淡，但“终究是意难平”，年少时的理想早就破碎，只能靠微薄的回忆寄托自己的愤懑。但“我辈中人无此分，琴思诗情当却。也胜似、愁横眉角。”早岁的繁华早已不再了，回到显示，只能告诉自己，这种舞升平的富足已经不是自己这种遗民所能拥有的，琴棋书画的公子生涯和情思就此抛却吧。总不能日日惦念，沉浸于回忆而愁色布满眉角啊。“芳景三分才过二，便绿阴门巷杨花落”词意从苏轼的“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化来。正是三月，春天才过去三分之二，但绿阴门巷的杨花就已经漫漫洒落了。这淡淡的写景中也似乎蕴含着词人一片淡然无奈的愁思。这时候词人又慢慢回复到冷淡，从悲苦转向透达的看破。“沽斗酒，且同酌”，他在低落愁苦中恢复，今天本是要约三五朋友喝酒的，且去一型返斗酒了，大家一同痛饮吧。在词作的最后，作者在愁苦中选择了无奈的看透，隐隐显出旷达。沈义父《乐府指迷》说:“结句须要放开,含有余不尽之意。”蒋捷此词就有这样的特点。但是他流浪在自己的人生坐标上，心中郁结难平的家国深痛，用这种淡定透达的语句，表现的愈加坚守，愈加淋漓尽致。
